商略黄昏雨

清纯绝艳陈威廉

【刺青】19

时樾看着手机上那个熟悉的号码,下意识想拒接,可转念一想,此时若不接电话,常剑雄就该担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喂?”

只是一个字,常剑雄就听出了他的不对劲:“青青,你怎么了?声音这么没精神?你生病了?”

时樾提着气尽量显得语调正常一些:“我没事。”他见常剑雄在那头明显不信,只好补充道:“好吧,我晚上喝多了一点酒,现在有些难受。”

“喝多?你去见了安宁?那个老妖婆存心刁难你灌你酒了?”常剑雄听他明明虚弱的力气都没了却还要硬要装出没事人的样子,一股怒意就直往上窜,他按捺住火气柔声问:“你吃过药没有?我不放心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一听他要过来,时樾顿时急了:“你别小题大做,我都已经快睡着了,你现在过来只会影响我休息。”他又软语安抚道:“放心吧,我真没事,我要是还不舒服,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他好说歹说,终于让常剑雄放弃了前来探望的念头,挂上电话,默默把手机放到一边,却不料一伸手牵动了输液管,针头往手背里一搅,疼得他皱起了眉。

南乔看他一张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叹口气问到:“你真不打算告诉他?”

时樾目光放空的看向病床对面的白墙:“现在这节骨眼上太不是时候,他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先替我保密吧,等到时机合适,再告诉他也不迟。” 他多说了几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傍晚在饭局上,他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口腔里蔓延的苦涩绝不是红酒里面的丹宁酸该有的味道,他立刻意识到,安宁在酒或酒具里动了手脚。

他扫视了众人,见大伙儿嘴上没说什么,面上都多多少少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料到他们喝的是同一种酒,当下松了一口气。

安宁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把所有人都毒死在这里,一是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的加害点,二来,手上多沾几条人命对她来说虽不算什么,但要是把警察引来顺着人命案子查出点什么别的,才是真正能动到她七寸的大事。

想通了这一环,他稍微放了点儿心。就算真的是毒药,也不会是急性发作的,那么即使喝下去,只要处理及时,他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他转头看安宁,对方还在扮作好姐姐模样一脸无辜又期待的盯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将那加了料的酒喝下去,一杯又一杯,在酒液尚还停留在胃里的时候,找借口提前离场。等南乔赶来将他送往医院,他立刻进手术室洗了胃。

万幸的是,那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毒物,他正奇怪安宁为什么要来这一手,医生随后叮嘱的一番话,让两人立刻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南乔想到他的身体状况,很是焦虑:“实话告诉你吧,半个月前常剑雄让我查过安宁,我黑进了她的电脑,看到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女人不简单,你再继续跟着她,是在玩火……”

“什么!?”时樾噌的坐直了身子:“谁让你们自作主张了!她电脑里安装了反追踪系统,一旦留下痕迹就全完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自己不去查她?”

“你先别急,我公司里那几个技术宅都是数一数二的,黑过多少系统都没留下蛛丝马迹,对付她那破电脑还不是易如反掌,你放下心,先听我说完……”南乔示意他冷静:“我告诉你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我拿到了一些关键性证据,足以让她蹲一辈子大牢,所以你是不是可以就此打住?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再继续追查下去……”

“你太小看安宁了,”时樾抑制住洗胃之后的极度不适,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以为那些证据我不想用吗?只是她安宁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她当初能打的一手好太极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让大哥心甘情愿替她坐牢,自己却全身而退跑到美国,几年时间就东山再起,没点手腕和人脉,可能吗?你查到的那些证据,她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撇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再反咬一口,随便找个替罪羊,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他曾听人说起过有一种雌蛛,在交配后会果断吞掉与她结合的雄蛛,让其成为自己的腹中餐,为即将到来的繁衍提供补给。他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时间,立刻想到了安宁,那个女人,无疑就是这样一只具有嗜食天性的雌蛛。

当初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安宁不过是大哥身边最得宠的情妇,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直到东窗事发,大哥慌得六神无主,连连问她该怎么办,惟有她,有条不紊的部署着所有事宜,该转移的资产转移,该销毁的证据销毁,不慌不忙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那个时候,时樾才突然反应过来:明面上作为一把手的大哥不过是块掩人耳目的挡箭牌,安宁才是藏匿在幕布之后的最大玩家!

他立刻意识到,原本以为即将结束的任务其实才刚开始,一个“大哥”进了监狱,真正操纵棋局的黑手还在逍遥法外。只要安宁一天不落网,他的任务就一天不会结束。

他秘密请示了上级,将这一情况告知,在得到授命之后,又千方百计获取了安宁的信任,跟着她到了美国,成为了她忠心不二的手下。

他眼睁睁看着这只野心勃勃的雌蛛在一个网破掉之后,立即换了一个地盘重新吐丝结网,很快就觅到了她的第二任雄蛛:赵宇清。在那个蠢货孜孜不倦的权财供给之下,她很快又雌踞一方。而这次,她聪明的选择逃到了国外,逃到了本国法律鞭长莫及的地带,要想扳倒她,显然难上加难。

南乔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故意引她回来的!你想在国内干掉她?”

时樾点点头:“她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毫无破绽。唯一算得上弱点的,就是她自以为可以掌控全局的野心。她既然不容许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小动作,那我就故意漏出马脚,故意遮遮掩掩,让她对我产生怀疑,在我提出回国时终于按捺不住,跟着我一起回来。眼下就是抓她的最好时机,一旦让她回了美国,再想找机会就难了。”

“那现在怎么办?她已经放话让你退出所有事务,你根本没有机会再插手。” 

“放心吧,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时樾突然问:“你钓过鱼么?”

南乔摇摇头,她从来就没有任何娱人娱几的细胞。

“鱼咬钩时,不能马上拽竿,要顺势让它咬着饵料在水里兜几圈,鱼以为自己可以游远,其实只不过在原地打转,这就叫遛鱼。”时樾苦笑一声:“我就是她手里的那条鱼,她现在是在玩欲擒故纵,明面上放了我,其实……你等着看吧,过不了几天,一定会有事发生。”

“不行,你这样是坐以待毙!”南乔担忧的看着他:“万一她真的对你下手……”

“大不了鱼死网破。”时樾平静地说:“不管是时樾还是时俊青,在成为任何角色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除暴安良。那女人做的事已经太触碰底线了,就算今天换成是常剑雄,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说起常剑雄,时樾心里又是一酸:“我如果任务失败,上级自然会派人继续跟进,常剑雄要是横插一脚打乱了节奏,事情会闹到多严重,你可想而知。所以你还是别为我操心了,好好想想怎么摁住常剑雄吧。把他打晕也好,关禁闭也好,总之,千万别让他淌这趟浑水。”

他说完,疲惫和不适再次袭上心头,和南乔打了个招呼说要休息之后,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只是怎么也睡不着。

突如其来的欣喜和长久伴随的痛苦交织在心头,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在过去,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将自己置于任何危险之中,而现在,命运的捉弄让他每踏出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凌晨时分,闹钟响起,他挣扎着起身下床,见南乔趴在硬长凳上守了一夜,心中涌上一丝感动。

他不仅和常剑雄重逢,还收获了一段新的友谊,这是他这些年从来不敢有过的奢望。

只是他现在不得不把这位朋友叫醒,并且再麻烦她一次了。

南乔帮他办理好出院手续,带好几日份的药,便一路火速将他送回了酒店。

刚离开没多久,不出所料,常剑雄就来敲门了。

时樾已换好睡衣,假装睡眼惺忪的开了门,常剑雄瞧见他眼下的乌青,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把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见时樾的精神比昨晚好了许多,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把时樾摁回床上坐好,打开盛粥的食盒,顿时香气四溢。时樾看那盒子不像是外卖用的,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他一大早亲自熬了带过来的。

时樾被他一勺勺喂着喝粥,口中又香又暖,心里又酸又甜,只盼事情早日有个结果才好。


几日之后,时樾被一个电话叫去了清醒梦境,在停车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阿泰。

时樾把车子开到他身边时,他正遮遮掩掩,一看到时樾,立刻将手中的箱子藏到了背后,一副警惕的模样。

时樾看穿了他那拙劣的演技,当场也不道破,只笑嘻嘻的问他在做什么。

阿泰含糊其辞,手上一松,箱子掉到地上摔开了盖,几袋白色粉末就露了出来。

“你在卖粉?”时樾拧起眉毛问他。

“关你什么事!”阿泰像被人抓住了痛脚,挑衅的回道:“都已经是被安姐扫地出门的狗了,有什么资格打听主人的消息?”

时樾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上车发动引擎,开到阿泰身边,探出头微微一笑:“你说得对,有事呢,我就该直接去问主人,跟你这条泰迪多费什么唇舌?”

他说完,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阿泰在身后骂骂咧咧几句,见他车子离得没影了,立刻拨通了安宁的手机谄媚道:“安姐,时樾上钩了,现在应该正去找你的路上……是,是是……他没有怀疑……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安姐表扬……”


开满鲜花的园子里,白色大理石桌椅坚硬冰凉。安宁将手搭在时樾手上,关切的问:“那天回去你没有不舒服吧?”

“呃……安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时樾颇有些调皮的歪着脑袋问。

“你这小子,跟我还说什么假话?”安宁嗲怪的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我怕惹安姐不开心嘛……说实话,那天那瓶酒真的没有变质吗?我回去闹了一晚上肚子,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到现在肚子还不舒服呢,该不会是落下了什么隐疾?……”时樾皱着眉哭诉,一脸的委屈。

“什么隐疾,你这张嘴啊……”安宁忍不住笑出了声:“都怪我,估计是存酒的仓库温度没控制好,白白浪费了一瓶好酒不说,还让大伙儿都起了不良反应,我这个东道主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又好心嘱咐道:“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叫人炖点儿汤来喝,当归炖鸡就不错,你要是不方便做,我找人炖了给你送来。”

当归,呵呵……时樾心中泛起一股冷笑,面上带着点儿伤感,幽幽的说:“安姐,你对我这么好,我……”

“怎么了?” 


时樾犹豫着开口道:“我今天遇到了阿泰,你是不是让他帮你走货了?我现在觉得我真不该那么自私,那天你让我走,我就不该同意……” 


“说什么傻话?”安宁笑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能用,你走了我身边就没人了?”

“难道不是吗?”时樾忧心忡忡的看着她:“阿泰那个人,能力不足又爱逞能,实在是靠不住,这么大的事你都让他去,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吗?”

安宁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苦涩的说:“还是瞒不过你,我现在确实没什么人可以用了,过几日就要去谈判,那边提出要先验货,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就亲自走一趟……”

“不行!”时樾急了:“安姐你绝不能亲自出面,大哥的事还没尘埃落定,你现在去不就等于授人以把柄吗?”他咬咬牙:“你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去吧!我已经脱离组织,彻底没关系了,由我去做是最安全的!”

安宁盯着他看了半晌,始终不肯同意。时樾见她不答应,又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分析了利弊,终于,看她面上露出动摇之色。

“你真的愿意去?”安宁问。

时樾点点头,一脸非去不可的坚定。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目前最好的人选……”安宁叹口气:“只是我实在不想又把你拖下水,万一你有个什么事,我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向你的那位朋友交代?”

“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就算万一真的出事,安姐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我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安宁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最后再帮姐姐一个忙吧。干完这票,以后有任何事你都不许再插手了,听到没有?”

“嗯!谢谢安姐。” 时樾兴奋的谢过,开始问起详细的部署。

花团锦簇中,两人语笑晏晏,甚是融洽,任谁看过去,都是一副姐弟情深的美好画卷。



“我不同意!”

常剑雄坐在床边,气呼呼的朝浴室里吼:“你明知道是个陷阱,为什么还要主动往里跳?你不要命了?”

他怎么就能把要代替安宁去和对方交涉说的像是要去菜市场买个番茄白菜一样轻描淡写呢?

“抗议无效。”时樾仰着脖颈小心刮着新长出的胡茬:“她设好了计,我就将计就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常剑雄急得跳下了床:“我现在不需要你去做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待在我身边。有什么事情都由我来解决,你不要再去单独涉险了好不好?”

“好啊,那你就说出一个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只要你说得出,我立马停手。”时樾看着他张口结舌的模样,摊了摊手:“说不出来吧?你明明自己也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你要去也行,把我也带上。”

“不准。”时樾果断拒绝。

“为什么?”

“不准就是不准。”时樾顿了顿,又说:“你会让我分心的。”

“我让你分心?”常剑雄哭笑不得:“难道不是因为太危险了,你不想让我去吗?青青……”他扳过时樾的肩膀,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想保护我,但我同样也想要保护你啊!五年前我保护不了你,这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管你同不同意,要么都不去,要么就一起去!你别想再讨价还价!”

在他坚定的眼神中,时樾终于妥协:“好吧,让你加入也可以,但我们要分头行动。”

“不行,我要待在你身边!”

“你听我说……”时樾转身洗掉脸上的泡沫,擦了把脸,拉着常剑雄坐回床边:“安宁让我去谈判,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信不过我。”

“她想要借刀杀人。”

“没错,她一定不会给我真货,到时候对方一验货,发现东西是假的,肯定会立刻动手。”

“但这样代价太大。”常剑雄摇摇头:“她这次回来的目的是要找新买家重新搭建渠道,这样一闹,双方交易不成,目的也就无法达到,她要对付你有很多办法,这样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她怎么会做?”

“所以呢……?”时樾顺着他的思路耐心引导着。

“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保障交易的顺利进行……我知道了!”常剑雄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很有可能在你去谈判的同时,安排一场真正的交易!她给你假货,自己带着真货,就算你被干掉,她的目的同样可以达到。”

“没错。”时樾赞赏的点点头:“她那边的交易一旦成功,不论我这边结果如何,她都可以立马脱身走人,就算我没被当场干掉,她也会立刻找人补刀。”

他叹口气:“从一开始她不过就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她早已不信任我,我主动揽下这档子事,更加让她怀疑我会在里面做手脚,破坏交易也好,带警察去抓人也好,只要我有一丝风吹草动,立马可以结果了我。就算我是真心的,那也不过是让她知道了我的诚意。无论是哪种结果,我跟了她那么多年,知道那么多秘密,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我走?”

“这女人太毒了!”常剑雄浑身泛起一阵凉意:“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让她不信任你,逼她亲自出手,这样一来才能人赃并获。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盯紧安宁,那你那边怎么办?”

“放心,张警官会派人保护我的安全,安宁那边,你只需要帮忙盯一下事情的进展,有情况及时和我沟通,一切听从警方的部署,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好,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一切谈妥,常剑雄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看着眼前的时樾,情不自禁俯身在他脑门儿上重重亲了一口。

“你干嘛?”时樾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顿时有些害羞。

“我的青青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么绝妙的办法都能想的出来,以后我都不敢在你面前撒谎了。”

“你还想对我撒谎?”时樾拧着他的耳朵作势问到。

“不敢不敢,以前不敢,以后更不敢。”常剑雄笑嘻嘻的把他搂在怀里:“我要是孙悟空,你就是那如来佛,我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啊。”

“美得你,就你这熊样,还想当孙悟空?”时樾扯着他的耳朵用力拧了几下,笑闹了片刻,气氛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他心头的阴影始终有些挥之不去:“就怕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你就别担心了。”常剑雄抱着他像哄婴儿睡觉般轻轻摇了摇,在心里默默盘算起了当天的细节。

“嗯。”

时樾伸手回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希望一切顺利,等到事情彻底结束,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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